“硬刚”美国军费要求，西班牙有哪些考量？

编者的话： 在6月25日结束的北约峰会上，西班牙因为拒绝按照美国的要求将年度国防开支增加(zēngjiā)到国内生产总值（GDP）的5%而成为焦点(jiāodiǎn)。西班牙《国家报》直言，在对抗(duìkàng)美国压力方面，马德里“几乎是(shì)在孤军奋战”。西班牙近期(jìnqī)之所以在军费问题上“硬刚”美国，既与其反战(fǎnzhàn)传统有关，也是该国基于现实政治和经济情况作出的抉择。虽然身为北约和欧盟成员国，但西班牙在国防、经济、外交(wàijiāo)等方面坚持独立自主(dúlìzìzhǔ)，这不仅促进了其经济发展，也帮助马德里在国际舞台上获得更大影响力、赢得更多重视。 6月25日北约峰会期间，该联盟各(gè)成员国领导人合影。右一为西班牙首相桑切斯(sāngqièsī)。 “西班牙几乎(jīhū)是孤军奋战” 据美国《华盛顿邮报》等媒体6月25日报道，当天发表的(de)北约峰会宣言显示，北约成员国(chéngyuánguó)领导人就未来军费支出目标达成一致，决定在2035年前将(jiāng)年度国防(guófáng)开支(kāizhī)提高至国内生产总值（GDP）的5%。然而(ér)，西班牙仅承诺未来将国防开支提升至GDP的2.1%。《纽约时报》表示，上述宣言玩了一个文字游戏，即宣言中写的是“北约成员国领导人”，而非“北约所有成员国领导人”，这是西班牙首相桑切斯和北约秘书长吕特(lǚtè)达成妥协后的结果。 对于美国增加国防开支的要求，很多北约(běiyuē)国家敢怒不敢言，而(ér)西班牙是公开反对声音最大的国家。桑切斯日前直言，西班牙不会(búhuì)将GDP的5%用于国防，将这一比例定为2.1%“不多也(yě)不少”，这是西班牙达到北约设定(shèdìng)军事能力目标所需要的全部。他还表示，在军费开支方面，西班牙完全尊重其他国家的决定，但不会效仿。 西班牙因为公开(gōngkāi)叫板美国(měiguó)遭受巨大压力。北约峰会开幕当天，美国“政治新闻网”发文，将西班牙称为“北约的新反派”。在该峰会结束后，美国总统特朗普对西班牙发出威胁(wēixié)。他声称，西班牙的所作所为(suǒzuòsuǒwéi)“太可怕了”，而华盛顿正在与马德里就贸易协议进行谈判，“我们要让他们付出双倍的代价。我对此是认真(rènzhēn)的”。 “西班牙几乎(jīhū)是孤军奋战。”据西班牙《国家报》6月25日报道，在此次北约峰会上，面对华盛顿的(de)压力，马德里得到的支持很少，只有比利时和(hé)斯洛伐克明确支持西班牙，同时也拒绝5%的强制要求。 对于特朗普有关“西班牙存在问题”的(de)(de)说法，有西班牙政府消息人士(xiāoxīrénshì)表示(biǎoshì)，对华盛顿(huáshèngdùn)来说，马德里当然是一个问题，“尽管其他很多(hěnduō)国家都这么想，但我们大声说出了(le)‘皇帝没穿衣服’，而且我们明确反对美国想强加于别国的荒谬支出”。《国家报》表示，意大利目前的债务水平远高于西班牙，难以实现5%的目标，但罗马却对此作出承诺，这让(ràng)西班牙非常孤立。上述消息人士还表示，法国和德国承诺实现5%的目标，不是为了应对俄罗斯的“威胁”，而是为了促进本国工业的发展。 据西班牙媒体报道，在参加北约峰会时，桑切斯迅速坐下(zuòxià)，避免与(yǔ)特朗普(tèlǎngpǔ)打招呼。在媒体摄像时，这位西班牙首相也与北约大多数国家领导人保持距离。不过，有消息人士透露，无论美国(měiguó)如何施压，桑切斯已经与吕特达成协议，后者在一封信里表示，双方同意西班牙将保持灵活性来研究其是否能够实现国防开支目标，并(bìng)将在2029年对相关情况进行审查(shěnchá)。该西班牙媒体提到(dào)，到2029年进行上述审查时，特朗普应该已经不是美国总统了。 长期以来，西班牙并不将国防(guófáng)作为(wèi)国内事务的优先事项(shìxiàng)。英国《经济学人(rén)》杂志等媒体称，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包括新加入的芬兰、瑞典在内，北约32个成员国中有30个增加了国防预算。西班牙2024年的国防开支约为172亿欧元，相较于2023年增加了9.3%，占其GDP的1.28%，这一比例在北约国家(guójiā)排名中垫底。相较之下(zhīxià)，丹麦2023年的国防开支为81亿美元。虽然数额少于西班牙，但相较于2022年却增长(zēngzhǎng)了39%。有学者(xuézhě)和媒体分析称，西班牙在国防问题上的“佛系”态度，与其历史有关。 “政府不能错用至关重要(zhìguānzhòngyào)的资源” 据《经济学人》杂志报道(bàodào)，西班牙“国防预算不足”可以追溯到1939年至1975年的独裁时代。当时(dāngshí)，独裁者佛朗哥虽然(suīrán)通过军队控制国家，但却对国防预算视而不见。1982年西班牙加入北约(běiyuē)后，才开始军事现代化，废除国民服役制度并建立(jiànlì)职业军队。西班牙《阿贝塞报》报道称，根据“全球火力指数”网站的年度排名，今年，西班牙武装部队在全球排在第20位，在欧洲位列(wèiliè)第五。 独裁历史也(yě)让西班牙(xībānyá)民众对军事扩张(kuòzhāng)持谨慎甚至反对态度。1986年，西班牙通过全民(quánmín)公投决定(juédìng)留在北约。西班牙是北约成立以来唯一一个在加入该联盟后举行全民公投，以决定是否继续保留成员国身份的国家。西班牙还设立了多项与军事有关的限制，包括不加入北约军事一体化机构、不允许本国部署核武器(héwǔqì)、不参与军事指挥权共享等。今年以来，西班牙左翼政治联盟“苏马尔”党等在马德里(mǎdélǐ)等地发起(fāqǐ)多场集会，反对北约“再军备”以及持续对乌军援，呼吁通过外交手段解决冲突。这些抗议延续了西班牙社会一贯的反战立场。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安全项目负责人吕蕴谋在接受《环球时报(huánqiúshíbào)》记者采访时表示，西班牙拥有和平主义传统。自民主转型以来，和平主义的政策导向一直深刻影响着(zhe)西班牙政治(zhèngzhì)和外交(wàijiāo)文化，该国更倾向于通过外交和多边合作而非升级军事对抗态势来解决安全问题。在近期宣布增加104亿欧元防务开支(kāizhī)并计划在2025年实现防务开支占GDP2%目标后，桑切斯(sāngqièsī)还不忘强调(qiángdiào)西班牙仍然是(shì)一个和平主义国家，并表示新增防务经费中只有不到1/5将用于“购买传统意义上的武器”。 经济挑战也是西班牙避免大幅(dàfú)增加军费开支的原因(yuányīn)之一。尽管近两年来西班牙经济在(zài)欧盟国家中走在前列，但美国国防大学战略研究教授诺沃发文称(chēng)，西班牙现有债务的利息支出高于国防支出。西班牙2023年财政(cáizhèng)赤字占GDP的比例为3.64%，如果大幅增加军费开支，政府的财政压力将增大。 相较(xiāngjiào)于购买(gòumǎi)武器，西班牙政府更(gèng)愿意将钱用在增强民众福利(fúlì)方面。据西班牙《国家(guójiā)报》报道，在此次北约峰会结束后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桑切斯直言(zhíyán)，他设法避免了一笔可能危及国家福利的巨大额外开支，“如果我们接受5%的目标，那么从现在到2035年，西班牙将不得不额外拨款3000亿欧元用于国防。钱从何而来(lái)？从削减国家医疗保健和教育开支而来……这次峰会之后，北约赢了，西班牙赢了，（国家）安全和福利国家赢了”。 西班牙(xībānyá)(xībānyá)第一副首相蒙特罗近日表示，政府不能错用对大多数公民来说至关重要的资源，将其用于(yòngyú)“目的不明的军事政策上”。今年4月(yuè)，当西班牙政府宣布增加国防预算时，遭到执政联盟成员和其他政治人士的严厉批评，其中“我们能”党表示，这些资金(zījīn)可以用来改善公共医疗体系，目前西班牙有近85万人在等着做手术。 吕蕴谋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西班牙独特的(de)地理位置也导致其与欧洲(ōuzhōu)其他国家尤其是(shì)中东欧国家对威胁的认知存在差异。西班牙濒临地中海，在北非(běifēi)拥有(yōngyǒu)广泛利益，因此必须在跨大西洋关系和(hé)与周边国家关系之间取得平衡。西班牙一贯认为，北约成员国之间军事建设不对称是正常的，也是不可避免的。欧洲各国存在发展差异，地缘环境也大有不同，因此安全贡献应当与国情挂钩，不应存在一个普适性(pǔshìxìng)的指标。 诺沃则在文章(wénzhāng)中表示，与希腊不同，西班牙与邻国没有争端；与法国不同，西班牙在后殖民时期(shíqī)的空间里利益(lìyì)有限；与波罗的海国家或(huò)波兰不同，俄罗斯对西班牙的领土并不构成直接威胁。2022年6月的一项民调显示(xiǎnshì)，只有31%的西班牙受访者表示，他们对俄乌冲突的最大担忧是俄罗斯会对西班牙采取军事威胁行动，这一水平在接受调查的欧盟国家中是(zhōngshì)最低的。 独立外交(wàijiāo)让国家利益最大化 西班牙追求独立自主并不止于国防领域。“美国警告西班牙不要‘割断自己的(de)喉咙(hóulóng)’，而西班牙（决定）捍卫与中国更紧密的贸易(màoyì)关系。”据路透社报道，西班牙经济、贸易和企业大臣奎尔波(bō)近期提出欧洲应与中国更紧密结盟(jiéméng)的建议，而美国财政部长贝森特(bèisēntè)对此批评说(shuō)“那将是割自己的喉咙”。4月在陪同桑切斯访问越南时，西班牙农业、渔业和食品大臣普拉纳斯被问及对贝森特上述言论(yánlùn)的看法。这位西班牙高官称，为了本国民众和欧盟的利益，西班牙将寻求与中国建立更紧密的贸易关系。 去年，欧盟与(yǔ)中国(zhōngguó)因为电动汽车关税而发生摩擦。在(zài)这一背景下，西班牙与中国的(de)(de)经贸交往却不断增多。《纽约时报》称，去年1月，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地区政府成立了一个专门(zhuānmén)部门，致力于增强与中国的投资与贸易关系。6个月后，西班牙巴塞罗那港批准了建造新码头的计划，这个码头直接连接港口的铁路系统，用于运输(yùnshū)中国向欧洲出口的电动车。“在中国与西方的关系日益紧张(jǐnzhāng)的时候，西班牙的这些动作表明，它正试图扩大与中国的经济联系。”《纽约时报》这样写道。 吕蕴谋称，西班牙在对华政策上的(de)独立性和务实性(wùshíxìng)尤其突出。其主张与中国优先发展务实合作关系，同时在安全问题上与欧洲保持宏观上的一致，二者并(bìng)不冲突。这种务实态度事实上增加了西班牙在大国博弈之中的外交行动空间，能够(nénggòu)在不影响其在欧洲、跨(kuà)大西洋关系中地位的前提下发展务实合作的关系，从而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在对俄(é)(é)政策方面，《经济学人》杂志(zázhì)表示，在俄乌冲突爆发后(hòu)，西班牙一直是乌克兰的(de)坚定支持者。西班牙向乌克兰输送(shūsòng)了坦克，训练了7000名乌克兰士兵。今年2月24日，桑切斯再次访问基辅，重申对乌克兰的支持。西班牙今年还像去年一样批准了向乌克兰捐赠10亿欧元的弹药。不过，桑切斯此前也强调欧盟与俄罗斯开放对话的必要性，以期尽早结束俄乌冲突。 在其他一些(yīxiē)关键议题上，西班牙也展现出独立立场。据路透社6月23日报道，西班牙对以色列在加沙的行动表示关切，并主张暂停欧盟与以色列的合作协议，但遭到德国和意大利等其他欧盟国家的反对(fǎnduì)。在地中海周边地区(dìqū)，西班牙强调通过对话与合作解决争端。西班牙与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等国(děngguó)保持了稳定的外交关系(wàijiāoguānxì)，尤其在移民管理和区域安全方面，西班牙积极参与多边合作机制，促进(cùjìn)了地区稳定。 “因为奉行相对独立的(de)外交政策，西班牙(xībānyá)在欧洲战略决策中的地位也有所提高，事实上成(chéng)了欧洲战略自主的一个支持(zhīchí)性力量。”吕蕴谋表示，这一点让西班牙赢得欧洲内部支持战略自主一派的尊重和重视。他还评价说，通过奉行并不那么“非黑即白”的外交政策，西班牙增加了自身在地中海、北非等利益相关区域的影响力。此外，西班牙还凭借其务实(wùshí)独立的政策促进(cùjìn)了经济发展。在当前国际贸易“政治化(huà)”“泛安全化”的趋势下，相对务实的合作立场有助于(yǒuzhùyú)西班牙收获更多经济合作与发展的机会，这也有利于西班牙解决自己的问题。 作者: 颜欢 陈子帅 唐亚(tángyà) 李静